穿行大兴安岭
离开临江屯子,向东行,前往太平村。通往太平村的路,是条土路,虽下着小雨,一点也不耽误通行。出发时,这雨下得很温柔,看不到雨滴,听不到雨声,但能感觉到它的存在,周围一切都湿漉漉的,连空气都充满湿气。一天来,雨时下时停,天幕不断变换背景。
9:00许,在额尔古纳河边的一处山岗,我们停下。一边是宁静悠长的界河,一边是布满草卷的牧坡。我们要和额尔古纳河深情告别,我们追随着你已走了500多公里,请你放慢脚步,我们到漠河再见;我们要和呼伦贝尔大草原作别,在你宽阔的胸怀里,我们奔走1000多公里,今天我们要进入森林。10月1日的行程,我们一直在额尔古纳河右岸,大兴安岭西麓的森林里穿行,亲近了它的支流,抑或是支流的支流。和草原一别,一路再无相见。依依不舍,不断回望,阴沉的天幕下,那些似从坡顶滚滚而下的草卷。
界河:额尔古纳河。临江段
不觉中,进入了山林地带,道路蜿蜒,坡度不大,四周山峦起伏,林木逐渐多了起来。天空慢慢透亮,云雾升腾,收割后田地的曲线,氤氲的山峦,婷婷的林木,让我又想起阿尔山的模样。这种黄,黄得比阿尔山温润,娇嫩,黄得让人不觉秋的惆怅。随意停车,不必考虑来车,走进林地去慢慢品赏。
10:00,到太平村。太平村是根河市莫尔道嘎镇下辖的一个小村庄,这里设有国有林场的护林站,现有20多户人家,居住的基本都是林场的离退休工人。村庄地处大山密林深处,与世隔绝,近乎原始状态,地图上找不到名字,进出仍是土路。
登上村后的山梁,小村一览无余呈现出它的全貌。这是一处四面环山的开阔洼地,除却道路,房舍,少有的田地,包裹村庄的是道道山峦,层层密林。此时,天气给力,太阳偶尔露脸,几缕阳光洒下,山林霎时变身,远山云蒸霞蔚,几条金黄色的条带熠熠生辉。短短几十秒,光线就被云层遮掩,那条金黄色的条带,转瞬不见。
村头见到2个卖山货的妇女,到了村中反而无人,一切悄无声息,就像临江的清晨,恩和、室韦的黄昏。我曾一度恍惚,我是否在梦境中游走?所走的一路,几乎都没有遇到人,无论到哪里,就是我们几个,很多时候,甚至感觉只有我自己。饭店、客栈就在街头,大门紧锁,整条街上,干干净净,空落落,只有一黑一白两辆车。
村中有座保存完好的百年老屋,让我知道哪些纯有木头建造的房子叫木刻楞。路边有块标志牌,知晓这里诞生了大兴安岭的第一个党支部。1908年俄国人建的老屋,讲述着太平村的过往;1938年我党建的第一个支部,告诉我们革命的火种往往出现于最偏远的地方。村前一条潺潺的小溪流淌,沿着溪流的方向,我们驶向前方。小溪也会和我们一样,不日见到江河。
走上柏油公路,是X325,专门为莫尔道嘎森林公园景点新修的路。向左,通往镇里,向右通往白鹿岛。我们驶向了白鹿岛方向。路况很好,车辆又少,跑出了几十公里,见到一处“林海听涛”的景点,不敢再向北行,向路人打探去金河的路。满洲里兰亭快捷的女老板给我规划的路,要经莫尔道嘎镇,去金河,我们走反了方向。
路人说不清,当地人很难见到。拦下一内蒙的车,司机说:有路,是林场的路,不能保证林站让你们走。不敢再贸然北行,我们怕雨天迷失在莽莽丛林中。折回,在莫尔道嘎国家森林公园门口略作停留,冒着急促的雨赶到镇里。
雨花四溅,路上开始积水。停下吃饭,顺便打听去金河的路。饭店里还有几个年轻人也要去漠河,向我们询问:如何办理防火证?在林区通行应该办理防火证,可我们一路走过,只遇到一次站卡,盘问查验证件。那是前往阿尔山口岸时,要求出示防火证,如没有,需登记车辆信息和人员身份,对车内还进行了检查,收走了老鲁的烟和打火机。看来,防火证不是必须,况且今天又下着大雨。
莫尔道嘎到金河的路是否能走,对我们至关重要。莫尔道嘎和金河,一个在西,一个在东,两者几乎处同一纬度,相距只有80公里。如不能通行,我们需南下到根河,从根河再北上,要多走几百公里。路是有路,来时做功课已查阅很清楚,甚至于白鹿岛到金河也有路,只不过,路是土路,是林间以前伐木的通道,现在是护林站之间的路。年轻人退却了,说不让过怎么办?雨天走不成咋办?我们老家伙决议走一走,我们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。前进路上遇到的问题,总有办法解决。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绕行根河了。
义无反顾冒雨走上那条林区间的路。路是砂石路,远比想象的要好,经无数拉木材的重车碾压,路面平整,无坑洼,少有积水,路况比临江到太平的路还要好些。顾不上欣赏沿途的风景,碾压着厚厚的松针,一鼓作气穿出无人的林区。路上,遇到过一个林站,在雨天,它的拦路竿高高扬起。走上油路,很快到了金河。
到了金河,不再担心什么。路程清晰,目标明确。接下来,我们要经金河--阿龙山--满归,到漠河。路程还剩256公里,时间较为充足,我们又开启了漫游模式,走走停停。天象极其配合,一会儿暴雨瓢泼,一会儿阴云密布,一会儿骄阳四射,天空不时更换大幕,翻转的浓云和秋色尽染的层林,给我们上演了一幕幕,目不暇接的大戏。
金河、阿龙山、满归都是呼伦贝尔市所辖的根河市的乡镇,同时也是林业局的名字,河流的名字。在森林里,林业局是老大,它们是县处级单位。金河、阿龙山河是额尔古纳河支流激流河的支流,满归是“孟库依河”的谐音,森林里一路都有河流相伴。
在沿金河行走的时候,天空灰蒙一片。遇到一片水域,我被静怡的河吸引,无数条雨丝碰撞水面,泛起细细的鳞波,没有一丝的风,林木静静地守候着河,倒影影影绰绰。虽车已开过,我让老高停下,一人,来到河边,独享这份恬静。
出阿龙山镇,在两河相汇处停下。雨早已不下,天空蓝蓝的底色显露,团团的乌云和白云在激烈搏杀,白云时而占上风,乌云时而显峥嵘,阳光奋力地冲破云层,一束亮光射到远处的山林,霎时金黄一片。我们惊叫起来,顾不上,河曲湾流,林木沙洲,瞪大眼睛,盯住那片金黄。太阳在帮助白云作战,成片的金黄慢慢变成了条带,条带又被慢慢扯裂为两段,3分钟后,又缩小成点消散。
上车走不到十分钟,太阳又冲破了云层,阳光照亮了整个山丘,光线打亮了路边河岸的树丛,一时间云卷云舒,光影激剧变幻,让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浓墨重彩的油画,我们慌乱地不停按下快门,沿着公路上下跑动,6分钟,短短6分钟,阳光像退潮的海水,从树干,到树梢,再到远处的山丘,又一次无影无踪。
感谢上苍赐予我们雨露,感谢上苍又让我们偶遇这样的风景。经过两轮搏杀,蓝天和白云明显占领上风,路途中,阳光不时照亮路边的白桦林。5:10进入满归地界。
刚过地界,路边山坡上有一组“远古的呼唤”的雕塑。塑了一颗大树,几具猛犸象的骸骨。大兴安岭4亿年前,曾是海洋,冰川纪这里生活着成群结队的猛犸象和披毛犀,后来火山喷发把它们深埋地下,数万年后,这里生长出高大乔木,演变成莽莽森林。大自然太过神奇,海洋变成了森林,森林的主人不断更换,我们人类能否守好这片太过年幼的树林。
大兴安岭绵延1200公里,我们从它最南部的边缘赶来,我们将要去到它的最北部,我们在它的中心地带穿行了数百公里,现在它腹地的腹地。森林的腹地曾生活着“使鹿部落”:鄂温克人,他们驯养驼鹿,在森林中狩猎为生,他们是最懂森林的人。2003年8月,最后一批鄂温克人搬迁到根河的定居点,结束游猎生活。最懂森林的人离开了森林,掌管森林的是伐了一辈子林子的伐木工人。2015年4月1日起,国家全面禁止采伐大兴安岭森林,森林才得以休养生息。
雕塑的路边有条河,水面如镜,倒影着晴空,一群人望着河面里的天空,一边蓝天白云,一边浓云厚重。河岸边的石头像漂浮在空中,护卫河岸的一排树,叶早掉落光净,树身也倒映在河中,一切真实,又虚幻。老墨向河中,扔了块石头,水波画出无数同心圆,水波荡漾,河里的画面光怪陆离,很快,又平静如画。
满归北17公里,有一处鄂温克人敖鲁古雅部落最初的定居点,一些老人仍在坚守。一直留意路标,途经时,却没有看到。此行,没有见到驼鹿,没能接触下鄂温克人,也是个遗憾。后来,在乌苏里浅滩,我们接触了鄂伦春人。
看见漠河地界的标志牌,太阳已落山。晚7:30到达中国最北的县城--漠河。胜利在望,找了家像样的饭店,点了条黑龙江里的鱼,为国庆,也为我们的行程,喝了顿大酒。
明天,我们要去寻找最北。
评论